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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这几天来，我都是在虫儿们自认为十分美妙的歌唱声中睡去，之后又总会在午夜梦回之际惊醒，似是被梦魇魇住了，脑海中一会儿浮现一双血瞳，一会儿又从那瞳孔之中看到一束带血的艳丽玫瑰……

我不禁疑惑，那日在街上见到的姑娘到底是谁呢？

这日，我因着近日来失眠多梦，面色苍白得堪比碧雨梨花了，我精神不振，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奈何桥边，打算向在地府里专门做汤的孟婆讨一杯安神茶喝，说来也奇怪，这孟婆千万年来只做死人的生意，可最近不知为何转了性，做起了活物的生意，贩卖茶叶这个行当倒是做得顺风顺水。

奈何桥建在奈河上，呈拱形，桥窄且表面光滑，被地府里惯有的沉沉黑雾笼罩，朦朦胧胧，看不到尽头，桥下淌着的潺潺流水，不若忘川河的混浊黄水，而是猩红血水，满布虫蛇，闻之腥秽难近，听闻恶者鬼魂堕入血河中则永不得出。

此刻，孟婆正在给一群即将要转世投胎的鬼发放孟婆汤。

附近不时传来凄厉的哭声，原是拿着赶魂鞭的阴差正赶着这些鬼向前飘，碰到那些生前执念颇重、不遵守秩序的就狠狠抽一鞭，直打得人家差点魂飞魄散，看得我也是心惊肉跳，不由在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它们下一世能投个好人家……

那些鬼喝了孟婆汤之后，灵台之内现出了一瞬清明，随后脸上神情恍惚，四目茫然，已然是忘却了生前种种，前世的一切都如烟般消散……

我一直觉得转世轮回这种事情实在是一大福利，但却是人类的专属福利，对于我们这种有着漫长寿命的神魔精怪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公，只因人类还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我们却只能守着这一世的记忆直到陨落，甚至时间久了，这些记忆都会变得一团乱麻，理不清，理还乱，就好比是我，有时会坐在忘川岸边一颗光秃秃的石头上想一件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从早上想到傍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因着我向来是个半途而废的性子，想不起来便不再想了，直接导致的就是前七八百年间发生过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相传孟婆自三界划定之时便已在世上，是冥界活得时间最长的一个神仙了，她本是天界的一个散官，后来因看遍世人恩怨情仇无数，总没个了结法，便舍身来到这阴曹地府的忘川河边，在奈何桥的桥头立起一口大锅，将世人的执念炼成了孟婆汤让阴魂喝下，令其丢了生前的包袱，走入下一个轮回。

我十分敬佩孟婆这舍生取义的精神。

外界传言孟婆是个七老八十的龙钟老妪，我想着可能是有些许误会，看事物不能只看表象，更应探其内在，所以说不能因为“孟婆”

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老气，就浮想联翩，把人想成了个老太婆，而实际上这人却是个绝世的美人儿。

孟婆撂了手里的活儿，平躺在茶棚下的一张竹椅上偷懒，眯着一双细长的凤眼，唇角斜斜地勾起，一看就是个精明非常的主儿，实际上她也确实是精明非常。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煽动着手里的团扇，真真是一朵春睡未醒的海棠美人，她见我朝此处来，作势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抚柳条似的腰肢儿，缓缓开口道：“唉……真是年纪大了，我这老腰一日不如一日，就像那豆腐渣儿，酥的呦……直都直不起来……”

我没见过比孟婆还要服老的神仙了，我猜若是一有机会，她便会立时遁到土里，合上棺材盖儿，再也不出来。

她翻了个身儿，用胳膊肘儿支着头，面朝向我，用团扇遮住了小半张脸，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行云流水的动作想来再没有人比她做的更优雅了，她指了指附近桌上放着的茶碗开口道：“给你的茶……”

我再一次见识到了孟婆的神秘莫测，未卜先知……

我跳上桌旁的小板凳，端起茶碗，正要一饮，孟婆用我正好可以听得见的声量说道：“小花儿今日来是做什么？莫不是体我辛劳，特意来领了这职位，让我退休安度晚年？”

说完还作势抚了抚额角，证明她确实是劳心劳力，操心过度。

我手中茶碗不稳，晃了晃，晃了又晃……

孟婆瞄了我片刻，“扑哧”

一笑，恍如万千艳阳桃花绽放，绚烂多姿，媚态尽生，笑完从怀里拾起帕子，稍稍掐着兰花指，润了润眼角，道：“唉……这番小花儿你就没机会了，我做孟婆汤还没做够呢！

还打算再做个千八百年呢！”

听得这话，我手中的茶碗安稳不少，我心下思忖，孟婆重复做一件事做了几十万年还没做够，这毅力可真是坚定！

堪比夸父当年的追日之举了！

不肖片刻，孟婆又恢复了常态，趴在竹椅上，半磕了眸子，她微启唇瓣，问道：“近来冥界可有甚新闻否？”

“……倒无甚新闻，倒是我前不久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姑娘。”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