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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景衡又是一叹:“王上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夜,若殿下退不了烧,就不用再治了。”
半晌,巫王喉头才溢出一丝干哑的自语:“是么?”
景衡展袖,垂下眼皮:“王上可否开恩,解了殿下身上的刺心草之毒?”
一句话,令巫王错愕不已。
景衡有些心疼的看着剧咳不止的九辰:“此物最伤心脉,殿下年纪尚小,还是半个孩子呢,病成这样,就别让他再遭罪了。”
半晌沉默,巫王才有些阴郁的开口:“景老以为,是孤下的毒?”
景衡微讶,惶恐道:“老臣不敢。”
巫王负袖起身,恢复往常淡贮神色,只说了句“孤知道了。”
便向殿外踱去了。
这些年,景衡大约也知道,巫王心里是不怎么待见九辰的,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倒也称得上正常。
他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打开药箱,开始给九辰处理伤口。
睡穴控制下,再加上殿里点的檀木香,九辰睡得很沉。
小小的少年,手里拖了把长剑,灰扑扑的从东苑大营奔出来,袍角在地面落下一串又一串血迹。
他计较片刻,便装作看风景般,绕着巫王宫兜圈,直到天色黑透。
华灯初上时,少年略施小计引开侍卫,偷偷溜进了王宫马场,然后十分轻车熟路的走到最后排倒数第三个马圈里,兴奋得抱住那白马的脖子,将小脑袋搁在马儿雪白的鬓毛间,蹭来蹭去。
那白马耷拉着头,似乎没什么精神,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少年的闹腾与爱抚。
少年贴着马肚子喃喃自语:“阿星,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不理我?巫子玉那个混蛋,是不是又欺负你了,等过几日,我在宫外找到了水草丰盛的好地方,就把你偷出去。”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乖顺的屈蹄跪下,目中流露出温柔神色。
少年呲牙一笑,干脆挨着它,枕臂在马槽里躺下。
满天星辰映入他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雪夜千帐灯火,净如琉璃,照彻天地。
那是,他年少时最难忘记的一段时光,那里,曾让他获得最纯粹最真实的安宁。
九辰一点点睁开被汗水粘湿的眼睛,喃喃唤了声:“阿星。”
十六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回归母体的安宁。
原来,要离开的感觉,是这样的。
景衡蓦地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忙问:“殿下冷么?”
九辰不答,反问:“我好像看到阿星了,你看到了么?”
疾步赶来的晏婴僵立在殿外,手中药碗坠落于地,碎成一片。
景衡按住少年臂上一道化脓的鞭伤,再问:“这里还疼吗?”
九辰轻轻摇头,不说话,复睡了过去。
景衡皱眉,问身后失魂落魄的晏婴:“阿星是谁?”
晏婴忽然老泪纵横:“就是九年前,王上不许医治的那匹马。”
景衡一怔,倏然忆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暴怒的君王,跪在雨里的少年,以及那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马。
那夜,杏林馆的大门因为一道王令紧闭不开,门上,是那个小小的少年用拳头砸出的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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