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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开始还觉得这钟离决挺不错的,和那些个烂泥一样摊着的官兵一比,他的镇定勇气颇令人欣赏。
可是这小子正眼没瞧自己一眼,开口就对皇后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这让窦公公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满朝文武三公九卿见了他也是要和和气气的,何时有人敢给他不痛快?
本来陛下怕皇后撑不起场子让人笑话,要他来主事,这么多年来他就嫌这差事晦气,钟离决再这么一来添堵,窦公公觉得自己脸皮子都要僵了。
眼见得四周无声息,都在嘲笑这小子没眼力,窦公公冷笑一声:“我说钟离……”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钟离决,想了想道,“钟离少侠,你这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既然要面圣,就该老老实实走官路递折子。
哦,是了,你没有官职,不能上疏的。
那就找个大臣帮忙呀,皇后娘娘虽然尊贵,但哪能过问朝政?你这不是要她为难吗?娘娘您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他回头问前一顶銮轿,一脸的恭敬,却怎么看都有股仗势压人叫人不能不回答的意思。
他既要钟离决难看,又要向他显示自己的权势,证明他错得有多离谱。
这是真正的打脸,妙的是连皇后也一并折辱了。
周围的多是高官权贵文士客卿,见了这一幕,态度从先前的看热闹变得稍稍有些严肃沉重。
基本上人们都看出来了,这钟离决的出现虽是个意外,但恰如问路之石,引出窦公公与皇后之间的角斗。
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国母,一个是有皇帝撑腰的奴才,之间没有一丁点平衡存在,往深入探究,其实是殷帝不遗余力地打压皇后而已。
人们不禁猜测,陛下为何乐此不疲。
是厌恶,是震慑,是考较,还是,猜忌?
不免有人心思活络起来,陛下子嗣不丰,大皇子二皇子夭折在前,三皇子就是既嫡又长,随着他日渐长大,本身又颇为优秀,是陛下动了心思,还是三皇子不甘寂寞做了什么出格的,叫陛下心烦警惕?
当下人们目光都投向第二顶悄无声息的銮轿。
片刻,第一顶銮轿里传出一个平静温顺的女子声音:“窦公公说的有理。
本宫不过一介妇人,岂能干扰圣听?钟离决胆大妄为,破坏规矩,还请公公代本宫做个处置。”
大庭广众对一个太监伏低奉承,这是确切的表态了吧。
人群纷纷发出失望或不齿的叹息。
窦公公心满意足,拂尘一摆尖声道:“娘娘让奴才处置,奴才哪有这等权力?不过这钟离决闹事惊驾以下犯上,耽误了皇后礼佛大事,情况属实,不如交由大理寺定罪,娘娘以为如何?”
自然是十分的认同。
人们怜悯地看着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钟离决被架走,感叹几声,便各自散了。
侯府的人向皇后请安,一向没有交集的两派人前后而行。
苍苍跟着队伍又迈开脚步,悄悄回头看那个被架到道路一旁的身影。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相比来时的胆气踌躇,钟离决此时看起来充满了颓丧和绝望,但她却仿佛能看出他周身缭绕着腾腾黑气,那是叫死过一回的她也为之心惊的。
忽然,他猛然抬眼看过来,凄厉怨愤的目光犹如刀光,既快又狠地劈过来,苍苍没有防备,恰恰与之撞个正着。
她心中一震,却面不改色地缓缓转回头,装作没看到。
庞大起来的队伍逦迤缓慢地行走了约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座山下。
春来,褐黄的山体渐渐吐露绿意,远远看去颜色交杂,合着飘飘缕缕的雾气,也颇为好看。
檀香寺就坐落在山腰,沉黑的座座殿宇交会错落,如同一只蛰伏庞大的兽,好在因那袅袅升起的烟和隐约传来唱偈声而显得宽顺仁和。
从寺庙到山脚的山路上,上下山的人络绎不绝,但见到皇后凤驾都让出道路来,侯府跟着沾光,也很快进到寺内。
正门内外及主殿偏殿内皆是上香拜佛的人,有达官显贵也有平民百姓。
进去之后两帮人便分开,跟在后头的苍苍在内的十二人被单独带到一间厢房稍作安置,等待法事的开场。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大概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离开了大人的监督,终于流露出了或兴奋或忧虑的情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苍苍独自走到窗前,探开一道缝向外打量,冬初瞧她一个人站着孤单,便过去问她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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