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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微习。
窒闷的空气被这阵风扫开了一片昏色,渐渐地能教人透过了气来;凤尾在月下攒堆起黑色的影,一簇一簇,蹭着墙垣边矮石,簌簌声响;月色融融,直沿阶下似倾倒了一盆水来,泛着银色的水泽,虫蚊似水下蜉蝣,打着圈儿这么悠悠荡着……
顶头是一轮明月。
从牙形状又圈回了银盆,暮去春来,连长乐宫都易了主儿,它仍这么悬着,嵌在黑色穹天下,不移不动。
倒颇为凉薄。
月不似人。
她叹了一口气。
正打这门里出来,心事揣的跟石秤似的。
被风掼的撑开了袖口,她抬手,轻撩了撩发。
再回头,只盯着宫门痴痴地望。
长乐宫。
那三个字被宫灯映的清透,钝剪子似的戳在心口上,涌来的一股子闷直憋的人透不过气儿来,“长乐奉母后”
,原是长乐奉母后,果然的,这座死气沉沉的长乐宫,总该住着掖庭汉宫最尊荣,最伟大的母后。
譬如从前的窦太后,譬如如今的王太后。
“阿祖奶奶……”
她低喃。
尾音风烛似的被掐熄,连焰穗子也只挣扎跳了两下,恹恹地落垂下来,只剩低微的抽噎,卷进风里,撩了极远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是后族势力消长,亦能惊动朝堂,使她这贵中臣女成了臣下臣,太后娘娘说的对,再落魄潦倒,总好过做阶下之囚。
这话原是对的,却也错。
她窦氏一门如今还剩了几个人?父族男丁都被皇帝拾掇的差不多了,“阶下囚”
……如今这三字儿,可不是为姓窦的量身而作的么?
她毕竟姓窦。
王太后的话仍在耳边作响,每每回想一次,便惊的很,后背渗了一层细汗,直将薄衣洇了透。
太皇太后薨,窦氏一门樯倾楫摧,连带堂邑陈氏也过不得好日子,陈阿娇此刻落了个怎样下场呢?陈氏是自个儿寻了条死路,这原不怪皇帝,但若非馆陶姑姑瞧透了情势,眼见窦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帝立时要拿外戚势力开刀作态,又见陈阿娇失宠,这才发了急,一颗慈母之心怂恿着走错了路,也断不会落得这样个下场。
真想念阿娇姐啊,那一年她去长门瞧她,阿娇是憔悴了些,却仍挺爱闹,端的这么坐着,性子是沉了些,流眄间仍是小女儿的情态,怪调皮的,捉扇轻轻敲她,喊她“阿沅”
……
多亲近,喊她“阿沅”
,如今是再不会有人这样喊她了。
再去了那朔漠苦寒之地,汉宫的一切,便是前世的光景了。
都该忘。
她悄悄退出了长乐宫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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